总政歌舞团著名的维吾尔族表演艺术家克里木,是总政唯一一位享受正军级待遇的“大腕”,也是该团唯一一位军帽镶黄边的演员(由于文职军官不挂军衔,他便没有少将肩牌,但帽子可戴“将军帽”)。下部队演出时,接待的同志都不知该先给他还是先给团长敬礼。
他的级别如此之高,固然是因为他对我团的文艺建设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但也跟他军龄极长有关。他十二三岁便进了总政歌舞团,刚进团便闹了个流传甚广的大笑话:那时他的汉语还不流利,便向团里一个看门的老大爷请教,当他问到汉语“你好”怎么说时,老头眼珠一转,调侃笑道:“我是你二大爷。”“噢,我是你二大爷,我是你二大爷……”克里木反复念叨着牢记在心。当时的团长去宿舍看望他,他一见团长,立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双腿“啪”地一并,举手敬礼,表情庄严地大声道:“团长,我是你二大爷!”
团长:“……嗯?”
这个笑话成了总政歌舞团代代相传的经典笑话,还被收进一本描写军内文艺界趣闻逸事的书里。
克里木的表演是我团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有着浓郁的风格特征,为了突出自己的新疆特色,他甚至考虑到每一个细节:平时普通话说的挺好,一上台就走味了,“同志们好”说成“同志们,袄”“谢谢”非说成“姐姐”!舞蹈队的领导经常用此事教育我们:“你们要好好学习克老师的敬业精神,瞧人家为了艺术需要,连练得好好的普通话都不灵光了!”我们也都知道领导的话是对的,但每次的反应都是忍笑忍到肚疼……
克里木的演唱大家有目共睹,但他的舞蹈水平也极具专业水准。有一次我们舞蹈队排练新疆舞《冰山婚礼》,特邀他来加盟,并饰演主要角色。我当时刚进团,对这种做法颇不以为然:这不是瞎胡闹嘛!但排练时才发现,克里木对舞蹈风格的把握极其准确!那洋溢着浓郁新疆风情的舞姿,对于各种“小法”的独特演绎,让我们这些从小便开始练舞蹈的专业演员都自愧不如。后来我才知道克里木刚进团时和阎维文一样,是练舞蹈的,后来才转唱歌。
克里木是团里众多“大腕”中最平易近人的一个,每次见到我们这些小字辈,他都主动打招呼,他的打招呼语也很奇特:“怎么样啊,你?”他也不要你回答,笑眯眯地径直走他的路。有一次,我团去香港演出,他不知从哪儿学了句广东话:“海宾抖哇?”(到哪里去之意)从此,“怎么样啊你”便改成了“海宾抖——哇——”仍不要你回答,继续笑眯眯地走他的路。
正因为如此,我们跟他毫无距离感,平时喊别的“大腕”都称×老师,×大哥,而称他则直呼其为“老克”。他的这种性格,就注定了他的表演里,少不了幽默诙谐的成分。在这次全国瞩目的抗洪抢险中,我团来到黑龙江抗洪第一线进行慰问。当时的气温已降到零下十度。当六十多岁高龄的克里木上台表演时,主持人有意问他:“克老师,您可真是的,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团里不让你来,你怎么非要来啊?”克里木白了他一眼,理也没理他,径直问台下的战士们:“战友们,我该不该来啊?”台下用雷鸣般的掌声和“嗷嗷”的欢呼声回答了他。克里木一听大伙这么给面子,老小孩的本色又露出来了,一高兴一口气连唱了五六首。当唱到他的代表作《达坂城的姑娘》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不唱了。主持人连忙上前问他:“克老师您怎么啦?”克里木支吾半天,冒出一句:“没姑娘,我唱什么?”台下“哄”的一下就乐开了锅。接着,舞蹈队一个年轻貌美的舞蹈演员上台来为克里木伴舞。克里木顿时情绪高涨,不仅唱了,还跳开了。一个六十多岁,一个十七八岁,一老一少如花蝴蝶般在舞台上你来我往,穿梭起舞。以上这段虽然是事先在家里排练好了的,但克里木做起来,就像是临场发挥的一样,把台下的观众们逗得坐都坐不住……
瞧,咱们的文职少将克里木,若是饰演《射雕英雄传》里的人物,必是童心未泯的老顽童周伯通无疑,您说呢?
总政歌舞团的著名歌唱家程志,是我团另一著名歌唱家阎维文的老师。
我团演出有个规律:在国内演出时,总是一些观众们耳熟能详的歌曲和黄宏的小品最受欢迎。而出国访问时,总是民族舞蹈和程志的歌曲风头最劲。
能够轻松演绎极高难度的歌曲和程志拥有一个极棒的身体是分不开的,在俄罗斯的哈巴罗夫斯克演出时,俄方安排我们到远东军事博物馆参观,参观完后,接我们的客车暂时未到,我们便比起了掰腕子,最后竟是程志独占鳌头,我们舞蹈队的都颇不服气,要知道我们都是从十二三岁开始练童子功的呀,和运动员也差不多,居然斗不过他?后来熊卿才老师笑着道:“你们都甭不服气,程志未搞声乐前是篮球运动员,这么多年来,全团掰腕子从没有人赢过他!”
全团块头最大的程志却有一个和他的外形极不相称的亲密伙伴——一只小袖狗。这是我所见过的最袖珍的狗,体形活像一只大耗子。在团里食堂吃饭时,程志总带着这只小可爱儿,我们都抢着喂它,它经常被撑得直打嗝(如果它会打嗝的话),但可惜又可喜的是:无论怎么吃,它都永远长不大,顶多会稍胖一点。
不久,不幸降临了。那天我们刚练完功,忽然看见警卫班的战士在练功房外的大松树下挖着什么,我们好奇地围了过去。很快他们挖出了一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的竟然是那只小可爱!几天前的一个下午,这只狗一不留神从桌上摔了下来,娇弱的它当场便不省人事,经多方抢救无效,于1995年×月×日与世长辞了,永过地离开了珍爱着它的我们,享年一岁零八个月。程志悲痛之余,找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盛殓它的遗体,将它安葬在青松翠柏之下。未成想我们这里是部队大院,警惕性极高,有战士发现大松树下的土有翻动过的痕迹,便报了案,才出现了前面的一幕。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经请示上级后,他们又将它重新入土为安了。
从此,程志便只能形单影只的在食堂吃饭了,我们见了也备感凄凉。
程志虽有着高大威猛的外形,又是搞严肃音乐的,但也有着幽默滑稽的一面。记得1996年我团去朝鲜的开城演出,抵达的当晚朝方设宴招待,席间有一盘可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道菜——糖醋人参(开城是著名的高丽参的主要产地)。六根硕大的人参高高堆在一个硕大的盘子里,我们面面相觑,还有这么吃人参的?!我尝了一点,一股浓重的参味,就像吃药一样。此时程志恰好坐在我们桌,他用筷子点着我,表情严肃地告诫我们:“营峰你们这些小伙子可要少吃一点啊,吃多了是要犯错误的。”说完他自己倒先挟了一根放在自己的盘子里。我们本不想吃的,一看程老师这样,大家一轰一闹,每人都吃了几大口。高丽参果然厉害!晚上睡觉时,浑身像着了火一样,亢奋异常,此时才明白程老师话里的含义……
程志,就是这样一位在专业上登峰造极,在生活中情趣多多的艺术家。
有人说总政歌舞团所演出的永远是阳春白雪的严肃文艺。但近年来,随着著名的青春偶像派歌手——蔡国庆和著名的喜剧表演艺术家黄宏的加盟,这个团的表演风格又增添了新的内容与活力。
蔡国庆,虽然长了一张极秀气的脸,但他并不是单纯的以貌取胜,他的唱功也极其了得。一位录音师朋友说,在北京,公认的为两位歌手录音最顺利,一位是刘欢,另一位就是蔡国庆,因为他们的音乐功底很深厚,很少会出走调啦、节奏不对啦,这些让唱片监制很头痛的错误。
在舞台演出时,他总是有一套固定的开场白。他穿一套雪白的军礼服上场,很是英姿飒爽,然后问观众:“这是我第一次穿军装为××地的朋友们演出,你们看我蔡国庆穿军装帅不帅?”观众立刻哄了起来,然后拼命鼓掌,蔡国庆便接着说:“大家反应这么好热烈,看来我蔡国庆当将军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观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极为热烈,屡试不爽。有时他刚上场表演,我们便在侧幕条边集体学他:“你们看我蔡国庆穿军装……”他也不以为忤。
蔡国庆极随和,再加上年龄相仿,很快就和我们舞蹈队的演员混得极熟。有一次我去他家玩,他便问我:“营峰,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有的观众说我的气质挺‘奶油’的,你怎么看?直说,没关系!”我不假思索地道:“我可没觉得你怎么‘奶油’,你长得是挺秀气的,但我的感觉,你既不粗犷,也不‘娘娘腔’,你的气质应该用‘文雅’来形容,有点像南方人。”他听后快活地哈哈大笑:“我可是地道的北京人啊。”看他这么开心,极喜欢听歌的我便问了一些声乐上的问题,我说:“我觉得咱们内地的歌星唱歌全都字正腔圆,基本功扎实,但好像就是没有港台歌星的‘感觉’好,你说这是为什么?”他沉思片刻,道:“咱们内地的歌星基本上都经过长期的美声训练,个个都是大嗓门,音色上和处理方法上有独特风格的不多,在个性和感觉上确实不如港台的艺人。不过,流行音乐在他们那里搞了几十年,我们和他们比还只是初级阶段,要不怎么内地的唱片公司捧人总是捧不红呢?但我们国家人多,人才也多,以后总会超过他们的。”
身为流行歌星的蔡国庆,就是这样一个既有思想,又英俊又文雅的快乐大男孩。
1993年,我团出访俄罗斯。从北京登机,经过八个小时的飞行,于北京时间二十三点半左右抵达莫斯科国际机场。因为时差关系莫斯科天刚破晓,大家全都人困马乏、劳累不堪,而阎维文却一头钻进了机场的免税店里。上旅行车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东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是什么使他如此兴奋?原来,那是一瓶俄罗斯特产伏特加!酒瓶大得像加农炮弹一样,里面足足能有十斤酒!难道刚到俄罗斯,阎维文就入乡随俗地成了一名酒鬼?NO!因为专业的关系,他是滴酒不沾的,并且也不是克里木、熊卿才老师那样的大烟枪。但他却有一个极为独特的嗜好——收集酒。在他的家里,甚至专为他的这些心肝宝贝造了一些“博古架”式的家具。多年的演艺生涯,已使他走遍了世界各地,收集的酒类更是不计其数,但他说,还没有一个酒瓶的个头大过他现在手里的这一瓶,刚到莫斯科就获了这“至宝”,他怎么能不快乐得像个孩子呢?
在莫斯科、圣彼得堡的演出结束后,我们要乘军用飞机去哈巴罗夫斯克演出。去机场的路,坑坑凹凹,而前苏联产的大客车减震系统又不太好,一路颠簸得很,我和阎维文坐在一起。摇晃的车身和隆隆的噪音,把我的瞌睡虫招来了,头一下下地向前冲,最后竟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而他,就这样挺直身体,照顾着我。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次剧烈的颠簸使我的头重重砸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正香的我,脑子正处于混沌状态之中,也不分青红皂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赶忙摇着双手解释:“这可不怪我呵,这可不怪我呵。”我将头低下,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听他对旁边的人说:“宁惹醉鬼,不惹睡鬼……”不知不觉中,我又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他一点也不以为忤,依然挺直胸膛,就这么熬了两三个钟头。当登上图154飞机,旁边的战友跟我说起了刚才的情景。我红着脸向他表示歉意,他大度地一挥手,丝毫没有怪我的意思。
作为部队的文艺工作者,对于普通士兵,阎维文有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眷恋之情,下部队演出时,只要战士们要求,他总是奋不顾身地加唱一首又一首歌(用‘奋不顾身’这个词绝对准确,因为他的歌曲永远在高音区飘着,都是难度很高的,多唱,极为伤嗓子),每场演出下来,他总是全团最疲惫的人之一。1996年,他还自费制做了一万盒自己的专辑,免费赠送给南沙群岛的守岛士兵,在这物欲横流的大环境和文艺界那追名逐利的小环境里,他保持着自己军人的本色,拥有着一颗水晶般纯净的心!
总政歌舞团的台柱之一郁钧剑,可说是我国歌坛上的一棵“常青树”。我记得,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曾经有过郁老师的一盘盒带,封纸上的他,身穿风衣,斜倚在一个古建筑的石柱上,目视远方,英姿飒爽。那盘盒带,可说是内地最早的个人专辑之一了。要是搁现在,依郁老师当年的形象气质,没准会被定位为“偶像歌手”哩。当时,在幼小的我看来,一切出版物上的人物都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没想到,在我二十一二岁的时候,考进了总政歌舞团,居然和郁老师成了“战友”了。
后来,我有了女朋友,她的爷爷是中央民族歌舞团一位著名声乐教授。有一次,我们去东北下部队演出。吃晚饭时,大家不知怎么就把话题扯到我女朋友身上了。正好这时,郁钧剑从我身边走过,我不假思索地便道:“她爷爷还是郁大哥的老师哩。”说完我便后悔了,那时,我刚进团不久,和郁钧剑并不熟,而这件事也是听我朋友说的,万一不准确,那不是……郁钧剑停下来,仔细地问了我情况后,若有所思地道:“没错,这位老先生确实教过我,可惜,不久前他去世了,我还去送了花圈哩。”说完眼里多了几分沉重……
后来,我女朋友在我们团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美容院。刚开张,想起郁钧剑跟她爷爷有过师生之谊,就想让郁钧剑来店里剪剪头发什么的,也追求个“名人效应”。我和她商量了好久,一直是颇费踌躇。因为,虽然和郁钧剑能称得上是战友、同事,但无庸讳言,“大腕”在团里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谁让全国就他们这几个数得过来的人呢?何况他们的演出、社会活动极多,用这点小事情麻烦他,是不是……?再说万一……?
最后,年轻人的闯劲终于战胜了瞻前顾后,我朋友终于硬着头皮敲开了郁钧剑家的大门……她回来后,兴奋得小脸通红,大声嚷嚷着郁老师怎样热情,不仅满口答应了还送给她画册等等等等……最后,做了个总结发言:“怎么样?本姑娘厉害吧?连‘大腕’都搞得定!”我笑着打断她:“那主要是人家郁大哥人好,知道你这小姑娘干点事不容易,要不然,嘿嘿……”
后来,郁钧剑真的抽空去店里剪了头发。
那天,刚开门不久,郁钧剑便来了。那几个店里的员工都是些外地的打工仔、打工妹,平时老缠着我要团里“大腕”的签名照什么的,今天一见到活的了,反而不知所措了。
这样的场面郁大哥见得多了,几句玩笑话一开,他们也就都松弛下来了。开始郁大哥先坐在那里洗头,洗头的小姑娘甭提多卖劲了,连洗头带按摩,足足洗了四十来分钟,后面等的顾客她也不管了。要不是郁大哥说“可以了”,她还不知道洗到什么时候呢(郁大哥走后,店里的人都逗她:“小×,看来这‘大腕’也不能老来呀,给‘大腕’洗一次头要少赚不少钱呀。”因为他们是计件工资,给郁大哥洗的时间长,有的客人等不及就走了)!
给郁大哥剪头的小伙子就更可笑了,他手持剪刀,比划来比划去,愣是不敢下手。郁大哥回过头,轻声细语地告诉他:“小伙子,我的头发和一般的也没什么两样,不会把你的剪子给崩坏的。”小伙子“扑哧”一下乐了,心情一放松,他就挥刀上阵了。只见他圆睁双眼,一毫米一毫米给郁大哥剪着头发,恨不得先用圆规划过才剪。郁大哥说:“差不多就行了,也甭太斤斤计较了。”小伙子严肃地说:“那不行,我的‘作品’是要上电视的呀!”这个看起来挺木讷的小伙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全店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郁钧剑也被搞乐了……
理完发后,郁钧剑执意要给钱,店里的人坚决不收,拉扯来拉扯去,郁钧剑急了,严肃地说:“你们搞个小店也不容易,挣的都是血汗钱,你们要再不收,下次我再也不来了!”一看郁大哥真急了,店里的人只好收下了钱。